狄野枕著曉夏的腿, 靜靜躺在後座上，曉夏一手環著他肩，一手輕撫著他的頭發，不時探一下他的額頭, 涼得象冰一樣, 身上捂著厚厚的毛毯, 卻沒能讓他稍微暖和一些。

大毛抿著唇，車開得飛快，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。在鄭州休息站停留五分鐘後，小茸替換大毛, 車開得更快，簡直要飛起來一樣。

午後, 一行四人抵達巴東。

車停在一條小街口，大毛跳下車進了一家戶外用品商店，店主笑著打招呼：“往年都是七八月回來，今年提前了, 剛過完年，今天才初五，要不是提前打電話，還不開門營業呢。”大毛笑嘻嘻得：“今年有特殊的勘探任務。”

店主和大毛搬了好幾個箱子放進後備箱，車子繼續前行, 穿過冷清的街道，上了通往城外的柏油馬路，柏油馬路到了盡頭成了水泥路, 水泥路換土路，天黑下來的時候，車燈映照出黑黢黢的山影。

把車停在老鄉家門外的棚子裏，老鄉說道：“放心把車擱在這兒。不過你們要深夜進山嗎？現在可不比夏天，天寒地凍的。”大毛笑道：“時間緊任務重，連夜進山，明天早晨天一亮就能開始幹活。”

穿了沖鋒衣全副武裝，大毛背著狄野在前，曉夏和小茸一人拉一輛推車在後，推車上高高得碼著好幾個箱子，帽檐下的探照燈發出刺目的光，沿著香溪河畔一路上行。

曉夏沈默跟在大毛身後，不時看一眼狄野，他的腰間捆著繩子，和大毛捆在一起，這樣才能保證不會下滑，他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，只有若有若無的呼吸，讓她覺得他還活著。

仔細回想，昨天夜裏他很反常，他的身子灼燙眼眸裏發出紅光，他問她可以嗎？她剛嗯了一聲，就聽到嗤拉一聲，衣服被他用力撕開，羊毛開衫的扣子一顆顆崩裂，然後又是一陣激烈的撕扯，她徹底袒露在他面前。

那會兒察覺到了他的異樣，可是自己也昏聵著全身燥熱，只想跟他一起燃燒，毀滅也好。

看到完全的她那一剎那，他的理智回來了，跪在她身旁怔怔看著她，看著看著扯過毯子將她裹了起來，曉夏伸出手臂想要抱他，突然就聽到了小妖的喊聲，他霍然起身向樓頂沖去，上了一半的臺階骨碌碌滾了下來。

曉夏披著毯子沖過去扶起他，他的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，看著她氣若游絲：“快，快救小妖。”

曉夏大聲喊著大毛小茸，看大毛和小茸沖了上來，說一聲照顧狄野，率先上了樓頂，溫室裏空蕩蕩的，不見小妖的身影。

曉夏喊著小妖小妖四處尋找，在露臺上看到一灘帶血的泥土，旁邊滾落著碎裂的花盆瓷片。

小茸隨後沖了上來，看著眼前的狼藉跌坐在地上，喃喃說道：“老爸完了，十四年前荻樹被盜，要不是找回幾根荻樹的根須，老爸就死了。”

小茸說著話眼淚落了下來：“老爸總說自己長生不滅，我在他面前只顧任性，從來不知道關心他，老爸，我錯了，老爸，你妖靈有知的話，一定要到我夢裏……”

曉夏抹一下眼淚，沖著小茸喝一聲閉嘴，兩手把血泥攏在一處大喊道：“去找個花盆過來，最好找你們家的古董，利於生長的那種，肯定有荻花的種子落在裏面，小妖的妖靈一定不會走遠，就在附近徘徊。”

看小茸發楞，又喊道：“快去，狄野不會有事的，有我在，他不會有事。”

小茸答應著一溜煙跑下樓去，過一會兒抱了個青花花盆上來：“這只元青花，跟打碎的那只本來是一對。”

曉夏接過去說很好，仔細把每一粒泥土都裝進盆裏，打碎的那只聚攏來交給小茸：“讓大毛粘上留著。”

小茸一反常態，很聽話很乖順，抱著碎片就往下跑。曉夏跟了下去看著昏睡的狄野跟大毛說道：“我們開車去神農架，現在就走。立刻，馬上。

就這樣，一行四人連夜上了路。

小茸跟在曉夏身後，原來一直小看了這位小繼母，以為她傻乎乎的，對誰都友善客氣禮貌，任何時候都能保持良好的教養。昨天夜裏才知道，她面對小事糊塗，面對大事的時候竟然冷靜而決斷。

老爸一直昏迷，她讓老爸枕著她的腿，手臂溫柔得環著他，一路上沈默卻堅定，該吃吃該喝喝，困了就閉目睡一覺，她逼著自己保持充沛的精力體力，好照顧老爸。

她的情緒感染了大毛和小茸，兩個人很快從慌亂中冷靜下來，商量到了巴東以後怎麽安頓，小茸開車的時候，大毛迅速聯系以前認識的一些朋友，讓大家幫忙備齊野外住宿的裝備。

山路崎嶇難行，冷風陣陣來襲，山林間不時傳來猛獸的低吼，香溪河淙淙的流水聲忽大忽小時有時無響在耳畔，密林中的暗夜更添幾分詭異。

大毛把額前的燈擰得更亮，三個人沈默著，堅定得往山上攀爬。

走到一半天空有雪花飄落，地面漸漸變得濕滑難行，曉夏快速往前跟了幾步，手搭上狄野的額頭，冷得象冰塊一樣，停下來從行李中拿一塊毯子裹在他和大毛身上，給大毛擦擦額頭的汗，仰臉看著不停飄落的雪花，張口接住幾片，聲音輕快說道：“雪花真甜啊，大毛小茸，你們要不要嘗嘗？”

大毛和小茸學著她的樣子仰起頭，咂摸著輕笑出聲，小妖和狄野出事後，大家還是第一次笑出來。大毛指指前方：“就快到了，再堅持一會兒。”小茸笑說：“越走越暖和，一點都不冷，加油。”

三個人相互打氣，實在累了就低聲唱歌，腳步一直不曾停歇。

到了半山腰的山洞已是夜半，這個山洞是大毛和小茸每年夏天過來住的地方，裏面放著簡易的生活用具。

山洞深處一潭乳白色的溫泉汩汩冒泡，大毛背著狄野過去把他放下，撓頭對曉夏說道：“這個溫泉是老爸發現的，我和小茸每年過來住在這兒泡溫泉，那樣我們就會長得快一些。現在小妖丟了……”提到小妖，大毛頓住聲音有些發哽，停一會兒緩了過來沖曉夏笑道：“老爸傷了元氣，泡在溫泉中會慢慢恢覆。老爸肯定不讓我動他，更不會讓我看，就交給你了。”

看曉夏發楞，大毛指指狄野說道：“扒光了放進溫泉裏泡著。”

曉夏痛快說好，看著狄野自言自語：“都這會兒了，也顧不上避嫌了。”大毛撓著頭：“昨天夜裏你披著毛毯，我們都看到了，你跟老爸，早就到了不用避嫌的階段了吧？”

曉夏騰一下紅了臉，幹笑一聲低頭不看大毛：“那個，我沒有走光吧？”

“沒有沒有，裹得嚴嚴實實的，想看都看不到。”大毛連忙說。

曉夏嗤一聲瞪著他，大毛撓撓頭：“多說多錯，我幫著小茸收拾東西去。”走幾步又回頭：“估計你不習慣野外解決，準備了一次性馬桶，馬上拿過來。”

曉夏看著大毛的背影：“小孩兒很懂事兒嘛。”大毛假裝沒聽見，加快腳步走得飛快，一邊走著一邊自言自語嘟囔：“老爸連我們還是孩子的事都告訴了她，告訴她也沒什麽，只要不讓她看見我們睡著後的樣子就好。”

大毛走得遠了，曉夏蹲下身猛吸一口氣給自己壯了壯膽，飛快動手去解他的衣服，把他脫光後閉著眼拖進溫泉裏，好半天平靜下來，睜開眼隔水看著狄野，刷一下紅了臉。

昨天夜裏沒有看到的，這會兒全看到了。

他很好看，身體修長結實，每一處都恰到好處。溫泉水汩汩沖刷著，他的皮膚上暈了一層乳白的光，讓曉夏覺得他離得越來越遠。

大毛和小茸在遠處紮帳篷，這裏只有她和狄野，抱著手臂坐在溫泉邊一塊大石頭上，看著水中的他，恐懼的感覺突如其來，眼淚控制不住湧了出來，順著臉頰肆意流淌。

怕大毛和小茸聽到哭聲影響情緒，兩手捂著嘴無聲得哭著，哭了好一陣心裏松快了些，把放著小妖血泥的花盆抱了過來，低低說道：“小妖，你還在嗎？如果你的妖靈還在，給我點啟示好不好？你把盆裏的泥攪動一下，表示你就在旁邊。這泥裏的血是我的吧？你不是最喜歡我的血嗎？你要是來了，我的血隨便你喝。”

期盼看著花盆，血泥烏沈沈的，沒有一絲動靜。曉夏坐在地上下巴抵著膝蓋：“小妖，你被書妖吃了是不是？小妖，你有厲害的妖術，你怎麽會沒有還手之力？狄野又怎麽會沒有防備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？你那麽盼望著做人，你不能輕易放棄，不能就這樣灰飛煙滅，小妖……”

曉夏吸吸鼻子：“我一直對你不太好，為了狄野利用過你，有時候還威逼利誘，小妖，我錯了。”

沒有一絲聲音，曉夏絕望得盯著花盆，小妖喜歡我的血，他和狄野血脈相通，那麽，狄野會不會喜歡我的血？

想起昨夜裏，狄野吞下那幾顆帶血的荻花後就醒了。

曉夏有些興奮，撕開手指上包著的創可貼用力一咬，從溫泉池邊探下身，手指放在狄野的唇邊，頂開他的牙齒伸了進去。

沒有任何反應，他，還活著嗎？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其實不是虐了，一切都只會更好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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